寒门学子屡屡自杀，都是没有退路酿下的错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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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/金融八卦女特约作者：思思妈妈
3月26日早上，武汉理工大学自动化学院研三学生陶崇园从宿舍楼顶一跃而下，结束了自己的生命。
据陶崇园的姐姐微博爆料：
弟弟被导师王攀教授，在精神与肉体上欺压三年，放弃华中科技大学保研资格，被迫失去出国攻读博士学位机会，导师逼迫其叫他“爸爸”，买饭送到家中，给其捶背（有待取证），鞠躬（有待取证）。
最终，陶崇园于2018年3月26日早上，与母亲透露心声后，趁母亲不备跑到宿舍楼顶，从楼顶跳下，不治身亡。
4月5日凌晨，陶崇园的姐姐通过微博发声表示，弟弟因个人原因去世后家人有一些不理性的言行，对武汉理工大学和当事老师造成不良影响，特此致歉；同时感谢学校处理弟弟后事。
该条微博一经发出，就在微博引发了广泛关注，随即她又将其删除。
落在一个人一生中的雪，我们不能全部看见。
陶崇园不是孤例。
他们都是要用学历改变命运的优秀孩子：
西安交大寒门博士杨宝德。
2017年12月25日，西安名校药理学博士杨宝德从学生公寓出走，在浐河溺水身亡。
杨宝德是村里学问最高的读书人。
读研时，科研成果斐然，2016年，他希望硕博连读后，可以出国继续深造。
读博时，导师每天给他安排各种杂事：给朋友的孩子补课、拖地、换窗帘、擦车、陪逛超市、拎包、挡酒，不一而足。
他唯一的希望，就是出国，可在2017年12月21号，他的博士导师明确告诉他：“你要明白，是不会放你出国的”。
杨宝德的希望幻灭了，他选择溺水而亡。
南京邮电大学25岁的蒋华文。
2016年1月25日，南京市新模范马路66号，南京邮电大学综合科研大楼，计算机学院研三的学生蒋华文从9楼一跃而下，结束了自己25岁的生命。
就在自杀前夕，蒋华文曾在qq上向自己的一位朋友倾诉：“好伤心”、“最近好孤独”。
朋友追问他为何会这样，他回复说：“考上个研究生却无法毕业”，“因为导师不让毕业”，“就是快死的感觉。”
他们都有相似的困局：
不许毕业；
不推荐留学；
找到工作也不许去。
孙悟空纵然能腾起筋斗云，也翻不出如来的五指山。在这压力下崩塌时，自杀是弱者最后的抗争。
对此不少知友选择了匿名，分享了自己读研读博的伤心事，反驳“寒门学子软弱脆弱情商低，不懂得拒绝”，“陷入习得性无助”和“选择比努力重要，先查导师人品”等观点。
关于“情商高”
在绝对的权利面前，情商再高也没用。——一个武理工的匿名学妹
关于懂得拒绝
本人不爱拍马屁，所以和导师一直保持着不算太好也还算不僵的关系。直到3月份，正在焦头烂额的写毕业论文，导师突然跳出来让我做这做那。当时很年轻的拒绝了一句，说：“老师我现在确实很忙，时间只够写好毕业论文了。”结果迎接我的是疯狂的怼、谩骂、威胁，要不是承受力还行，差点要抑郁了。一直到院里说要交学位申请表，需要导师签字，礼貌的拿给导师，导师拒绝签字——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，赶紧网上查了一下，导师确实有不让学生毕业的权力。网上还说研究生毕不了业只可能是两个原因：一个是论文确实写的太烂，另一个是不会做人情商太低没有跟导师搞好关系。大脑一片空白，一个人躺在寝室整个人几乎被无助吞噬。想过要自杀，想过鱼死网破拼了。还好后来还是理智下来了：读到研究生最后一年只剩两个月就熬出头，三年来陆陆续续看着身边的同学买房买车娶老婆，再不济也工作三年工资待遇都涨起来了，有了一些积蓄。 再看看自己，只剩下一张研究生毕业证可以指望了。作为一个农村出来的穷学生，家里供自己读书这么多年已经很不容易，爸妈也老了。放弃抵抗，彻底服从。毕业论文放一边。导师让干什么我就干什么。嗯嗯嗯，老师说的对。好的老师，我马上去。老师还有什么吩咐吗？ 我马上照做。最后把他要求的所有(不合理)事情都做完了才终于签字了。——知乎杨宝德话题匿名知友
关于打听导师的人品
985，211的研究生有多难考知道吗？能够考上，就算网上说这个老师有问题你会放弃吗？就像在地铁口人山人海挤着，你要踩的台阶有点裂痕有缺口你会退下去吗？你还不是会想：反正就3年，忍忍就过去了！这是阶级唯一上升的通道。看看你背后还有这么多人，你真的会退下来吗？——一名匿名知友
陶崇园生前所获奖状
没有退路的路，孩子，你不要走。
三个学子的共同点是——寒门。
寒门学子更容易被“延期”“不准毕业”“不能留学”三件事打倒，因为这文凭是他们唯一的依仗，而他们是父母唯一的指望。
在同龄人加班加点赚房赚车的时候，他们读研读博，只有投入没有产出。必须要拿到博士硕士冲向职场，以更高的起点，换取更高的回报。如果延期毕业，那就是人生莫名其妙的污点。
二十七八岁没有职业经历，拿本科文凭找工作，也禁不住hr在学校一打听。寒门学子考研考博，尤其是硕博连读，并无退出机制。
除了毕业和留学深造这两条路，再没有其他退路了。
励志的鸡汤号也喜欢传播那些不给自己留退路的故事：
马云当初纠结一批人开皮包公司，每个月工资靠到处借。俞敏洪离开体制，沿街招人。吕燕穿着高跟鞋每天在巴黎跑8个小时沿街求售。
配合以《年轻人你凭什么不努力》《那个拒绝加班的年轻人后来怎么样了》等十万加打边鼓。还时不时问你一声：《见过凌晨4点钟的北京吗？》
好像开皮包公司凑工资就能成为马爸爸，沿街招人就能上市个 ，只要肯吃苦沿街找品牌就能当上吕燕——不给自己留退路=成功。
这逻辑是体育老师教的么！
我朋友圈的老一辈意见领袖，他90年代下海倒腾电脑生意，上个世纪就当上了百万富翁——早20年就告诉小辈们：“在德国的一个最笨最懒的人，过得比非洲最勤奋最聪明的人好。人生的质量在于运气，努力只是一个很微小的变量。”
没有退路，你就变成一只倒计时的钟
很多年前，我在一家律师事务所工作。
当时中国的律师事务所，就像庙子里的和尚挂单。几张办公桌一个居民院子就能开律师事务所。全靠律师自己找案子，单干。律师事务所只配备内勤财务，开发票，收取管理费。
这家律师事务所的主任，一开始就学了海尔模式，立下志要打造律师事务所品牌，要团队作战，要成为中国有名头的所。
他卖掉了文化宫的房子，租下市中心甲级写字楼，请来lg公司的行政总监来做管理，每一期律师杂志都打平面广告，企图用全新的模式，给老旧的行业刷新。
司法厅异常赞赏这新模式，大会小会都夸我们所年轻学历高朝气创新有活力。
lg的行政总监也不含糊，招聘了一个业务开拓部门，全是帅哥靓妹素质高，打一张律师助理的名片，挨家企业推广我们的所。年轻的律师们每天早上开朝会，要分享要学习，氛围积极向上。
但是市场不是努力就有的。产品是一颗苗，春天下地，总得等到秋天才结果子。
没给自己留退路的人，能不能熬到秋天？
每个月初，推广部门斗志昂扬，到了月底一看业绩，签回来的单子还不够发这个部门每人400块的底薪。因为客户的思维老且旧：“律师嘛，总要老才有经验，这些小年轻懂个什么？还团队作战？最多给他们个五百一千块的单子看看！”
每个月底三个合伙人都要焦虑地开会，文化宫的那套房子只能撑起两年广告和办公的成本。主任一直希望奇迹出现：例如，一个大单位签了顾问合同，拯救即将干枯的现金流。
在律师事务所现金流的倒计时结束之前，年轻律师着急自谋生路去了，业务开拓部门也末位淘汰得差不多了，甲级写字楼交不出来租金断供了，装修白瞎了。
我们这个被司法厅大会小会表扬成律师界最有冲劲，最年轻，平均学历最高的所，业绩还不如那些居民小区里几张办公桌的事务所。
主任卖掉的文化宫的房子，拆迁了，拆迁价格够买五个所。
三个合伙人中，有两个人胃出了问题。车马劳顿跑案子，三个人要做出来一个所的营收。常常是会见当事人顾不得吃饭，有一次送走了当事人，主任直接一口血吐在办公桌上。
胃没有出问题的那一个，长期失眠。她说，在床上能听到钟滴答滴答的声音，觉得坐卧不安，好像在催自己：赶紧看手机看电脑，赶紧去联系当事人，夜深人静，她自己恨不得给自己两耳光，这里那里，有案源你都没有去跑！
创业没有退路，它就是一个倒计时的钟。
逼迫你，放下父母，放下孩子，放下健康，你没有退路，只有你自己杀出路。
任何不合理的要求，接受。
任何超负荷的工作，承担。
哪怕身体在垮塌，精神在崩溃。
若干年后我们都成了油滑的中年人。一次老同事的聚会中，那个当初被末位淘汰的律师助理，此时已经是年薪四五十万的律师了。他总结说：
“其实我后来手上最重要的顾问单位，都是在lg行政总监督促下跑的。可是我去跑的那两年，就是没有官司。竹篮打水一场空。我三天两头请喝茶吃饭，终于熬到办公室的科长当上了主任，立刻给我签了一个顾问合同，每个月发钱，一直发了十年。”
可惜我们意气风发的事务所，在春天播种，没有能熬到秋天。
所以，没有退路并不是成功的条件。
没有退路只是成功的大佬们回忆当年峥嵘岁月，顺手煮的鸡汤。
你是可以替代的，只有对父母无可替代
一个老同事，非常拼，他是一个不给自己留退路的人。融资，创业，要上新三板。和他一起吃饭，三句话就开始做项目汇报总结，喝一杯咖啡能在咖啡馆里转三个台子。
贷款换奔驰，贷款换豪宅，贷款办公司，场面先做起来。每天早上起床，就觉得，一万块的贷款利息在面前了。怎么快都觉得不够快，怎么拼都觉得还没赢。说话焦虑紧张，虽然尽力压制，还是会被察觉。
所以连着几轮投资都没谈下来。
手下员工做的活要被改个七八遍，到后来手下都停下，做出做活儿的样子，让他自己干。越来越累。
等到公司发展稳定了，压力大到崩溃，人累得脱型，肺部有阴影。只有回家疗养去了，交给老爹老妈照顾。老妈每天坐在床前，早上桂圆汤中午甲鱼汤，翻来覆去的说：
“你是我们村最出息的，已经很出息了，现在我们钱也够用了，每天我半夜醒来都要先去看你的床，你不在就再也睡不着了。”
等待确诊的时候，他寝食难安，突然悟了：
“员工做的活烂，那就烂好了。行业里这么多烂公司，还不是都活下来了。”
“股东不满意，那就撤资好了，公司业绩再不好，肯定比他们把钱放在银行好。”
“不上新三板也能活。”
“不当这个老板我打工也能活。”
“不打工，我自己卖掉两套房子也能活到退休。”
在任何地方他都是可以替代的，唯独对父母来说，他就是整个的世界，无法替代。
如果不给自己退路，那父母面前也没有了路。
股东们乘着他不在，请来两个人力资源专家搞企业诊断，专家笑眯眯的，把每个员工弄进办公室，吃着瓜子喝着茶先聊了几个小时。要是被他看到肯定又要觉得浪费时间着急上火跳得老高。
这两个管理专家简直是骗钱的，得出来的结论竟然是：换个能力不这么强，完美的执念不这么高的总经理。
所谓强将弱兵，强兵弱将。他有执念，要把每件事做到完美。这执念让他不能授权不能等待，必须自己上。这“自己上”、“自己承担”的压力，压垮了他，懈怠了员工。
承认自己怂，承认自己不行，是管理的开始。
在胸部ct显示阴影无大碍的时候，一下天也晴了鸟也叫了，胸口的大石头瞬间消失了。他终于承认自己没有能力当这个总经理，股份托管给合作伙伴，回家休息了一整年。
现在公司还是没有上新三板，但是他的父母，有了一个健康的儿子。
即使他承认自己怂到不能当总经理，在父母眼中，在乡亲眼中，已经比日月星辰还亮。
现在，他的儿子在加拿大念书，高中的欢迎班都读了三年还没有毕业。马上就要满18岁了，高中不收了，接下来就是学签办不了了。儿子很刻苦，急得要发疯。
他在电话这头慢条斯理的说：“儿子英语学不好，肯定是我家没有语言基因。如果你不愿意回国，那等你满了18岁高中不收了，我们去读成人高中好了。成人高中四五十岁都可以读。等你成人高中毕业，我们去拿个技工文凭，一样的好找工作。你不晓得，水管工二三十块一个小时，比名牌大学毕业生还高呢！”
“你不要觉得没有退路。我
就是你的退路。”
前文那个九十年代就不让孩子喝鸡汤，提出“人生的境遇在于运气，努力只是微小的变量”的前辈呢，他并没有躺倒在地，等待运气从天而降。
他的孩子人大本科北大硕士毕业接到投行offer。
娃之所以这么出色，是因为当年教育资源投入努力比谁都多。九十年代没有什么补习班，这强悍的老爸到处串联硬是组成了一个家长课堂：
你在血站工作？来来来加入我们，周末你把娃们都带到实验室演示一下血型化验！
你是教生物的？来来来加入我们，我们周末带娃去峨眉山你负责讲解物种演变！
每一个周末，在大多数孩子只能无聊的做破旧习题的年代，这批孩子接触到未来职业资源，鲜活生动的知识摆在面前，任君选择。
这样的老爸在九十年代是男神一般的存在，能赚钱能教育无可挑剔。可是在执拗的青春期，玻璃心的少年照样在日记本上写：
我长大了绝不活成老爸的样子，他请客吃饭卑躬屈膝，脑满肠肥的太可悲了。
老爸看到，只有呵呵一笑：“你要活的比我强，那当然好哦。”
人这一辈子，没有人能够自始至终主角光环全开。这部戏的主角，就是那部戏的龙套。孩子我接受你活得怂，即使非常努力地跑一辈子龙套，那也是父母心中永远的主角。
呼吁导师制度改革的学子们，那些顶武汉理工上热搜的网友，愿逝者安息，愿公道自在人心。
愿——我们的孩子能够活得怂一点，不要走上没有退路的路。没有退路，就容易被挟持。留得青山在，不怕没柴烧。
我们，永远是他们的退路。
参考：知乎《陶崇园专题》答案及部分匿名答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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